我和中国科普作协之二:从科普孤儿到科普意识流创作方法

司有和

  在中国科普作协成立50周年之际,我由衷地感谢科普作协给我的引领,使得我从科普“孤儿”,成长为科普意识流创作方法的发现者和践行者。

  初入职场,人生择业的尴尬

  1964年9月,我是怀揣着当科学家的梦,走进中国科技大学校园的。我修的专业是近代力学系的航空发动机热物理专业,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是我们的系主任。可是,到了毕业那一天,我被留校了,分配在校长办公室当秘书。初入职场第一次就遇到了尴尬,专业严重不对口。

  后来,我自我解嘲想:当秘书也不错,秘书容易升官。可是,一连当了8年的秘书,也没有“捞”到一官半职。在当时的秘书室三个秘书中,第一个提拔为校长办公室副主任的不是我。这个时候,我似乎清醒了许多:我不适合从政。

  那我能做什么?

  我想过,回近代力学系教书?不行,都丢了八年了,专业知识早就忘光了。

  我写过电影文学剧本,可是语文老师说,不行,都是编出来的,不能用。

  我看到,一同留校的同学都出国了,我想出国,可是领导不同意。

  万般无奈之下,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教授在科大的讲话提醒了我。他说:一个人选择职业,应该选择自己做能够做的方向。

  我明白了:回原来的专业,我搞不过专业里的老师;搞文艺创作,我搞不过专业作家;但是我有科技大学给我的科技知识背景,我有八年秘书工作练就的写作能力,两者合在一起,我最强!

  于是,我选择了科普!

  1978年正好安徽省科普创作协会成立,我成了第一批会员,为后来接触中国科普作协、接受中国科普作协的引导准备了条件。

  初入科普界,两受历炼

  1980年5月,我兴致勃勃地第一次参加中国科普创作协会组织的活动:在重庆召开的全国公交科普创作年会。

  年会的第一天,白天,大会安排得满满的,我还不觉得有啥不合适。可是,到了晚上,与会的科普作者们去找认识的编辑,科普期刊的编辑们去找认识的作者。进入科普领域不到半年的我,一篇科普作品也没有,也没有带论文到会上来,会上没有人认识我,其他与会者我一个也不认识,所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人来找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找谁,无人问津,求师无门,如同被遗弃的孤儿一样,非常孤独。

  5月31日晚上,会议结束,登上返程的轮船,回首朝天门码头那耸入云天的台阶,近乎绝望,不知道在科普领域能不能混下去,写下了《山城述别》:

  山城述别

  细雨泪粼粼,依依别众卿。

  何时能再来,山城可相迎?

  还饮五粮液,再品胡豆甜。

  复数登城阶,送我上青云?

  我不清楚,我这个科普孤儿,还能不能回到“山城”这个科普大家庭!我多么盼望有“送我上青云”的东风啊!

  客轮离开码头,静静地向三峡驶去。我在昏昏然中睡去。

  第二天早晨,我在一阵人群骚动中醒来,人们欢呼到了三峡下行的第一峡:瞿塘峡。船上的人都拥上第一层甲板的东侧,船体都有些倾斜了。我下意识地跟随大伙上了甲板。可是,就在人们兴奋地赞美瞿塘峡壮丽景色的时候,我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却反而注意到悬崖绝壁上、时隐时现的一条小水流,不由得慨叹:这壮丽的三峡景观不正是由这千万条小溪汇集而成的吗,为什么人们只注意到这壮丽的三峡,却看不见那小溪呢?

  咏三峡细流

  高高绝壁上,涓涓一细流。

  曲折隐沟壑,奋勇突岩头。

  默默世无名,年年从不吼。

  三峡壮丽景,有尔一份功。

  今天看来,五月份的重庆公交科普年会,我是灰溜溜地回到合肥。

  但是,“贼”心不死,在同年7月,我又参加了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在哈尔滨召开的“全国科学文艺暨少儿科普研究年会”。经历了重庆会议历炼的我,改变了方式,由于写科普文章马上就发表是来不及了,我就写了一篇论文提交给年会。论文的题目是《科学文艺应当直接为现实生活服务》,对当时的科学文艺创作存在的远离现实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显然,这篇论文得到中国科普作协年会组织者的认同,在那么多的论文中,要求我在全体大会上发言。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我的发言遭到某些人的反对。在当天下午开始的分组讨论会上,有人就直截了当地批评和指责我,指桑骂槐地说:“有的人,自己没有写一篇作品,就在这里瞎说一顿。”当天晚上,还有人到安徽代表团的驻地打听我的发言有什么特殊的背景。

  当时,我非常紧张,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那是1980年7月26日,我写下了《太阳岛述怀》:

  太阳岛述怀

  松花江畔夏夜寒,破浪木舟遏桨残。

  情歌唱得游人醉,独此愤词对江弹。

  这些意见当天晚上就反应到大会的会务组。在第二天的会上,我所在的那个组,会议主持人、著名的科学诗诗人张峰在开始时就说:这个年会是民主讨论,各人发表自己的看法,有不同的看法就说你的看法,不要人身攻击(这是大意,原话记不清了)。

  我非常感谢中国科普作协在年会上保护了我。我再一次在中国科普作协的帮助下经受了历炼。

  经受两次历炼的我,我深知创作的重要。于是,在哈尔滨年会5个月后,1980年12月,我的第一本科普书《神奇的器官》出版。第二年,该书获得全国优秀少儿读物二等奖。

  此后,陆续出版了《电脑的自述》、《低温世界》、《五里乡故事》等科普书和科普文章。科学小品《冷的尽头》获得全国13家晚报科学小品征文比赛一等奖。

  再受指导:接手中国的科技写作

  1981年9月,在安徽省科普创作协会年会上,中国科普创作研究所所长章道义给我送来了美国大学科技写作课的信息,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我接手中国科普作协给我指明的方向:从事科技写作课的教学和研究工作。这一点,我在“我和中国科普作协记事之一”中已经做了详细介绍,这里就不重复了。

  北京理事会:发现《太阳元素的发现》

  记得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在一次全国科普作协理事会上,会务组给我们到会的理事发下一批优秀科普图书,其中有一本《太阳元素的发现》。

  晚上,就寝前,我随手拿起这本书,可能是它比较薄,随便翻翻。没想到,一看就放不下,一直看到午夜1点多,一口气把书看完了。

  当时,我被震撼了!我被震撼的不是书中所说的氦元素发现的过程,而是那本书的结构和写作手法。因为书中的所说知识,我都知道,我不是为了获得知识去看的,我就觉得好像是被该书作者、中国科普传作研究所郭正谊教授牵着鼻子一路从头看到尾的。我被郭教授的创作手法所深深折服。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很显然:这是意识流的作用。

  不过,这不是文学意识流作品中主人公的意识流,而是科普作品所独有的、读者阅读时的意识流。郭正谊的书之所以把我吸引住了,就是因为他的全书结构安排,正好符合我读这本书产生的意识流。无疑,这就是我国第一本科普意识流的科普作品。

  遗憾的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在1984年8月出版的《科技写作简明教程》中列举《太阳元素的发现》的表达方法时,是这样写的:“例如,郭正谊同志的《太阳元素的发现》就是紧紧抓住读者心理,造成悬念,逐步推开全文的。”我在举了该书前四节实例后接着写道:“这本书就是这样巧妙地从读者心理出发,在每一段的结尾提出读者必然会提出的问题,为下一段的阐述提出线索,有着很强的吸引了。”

  不过,当时我没有提到“意识流创作手法”。后来,我在看了一些意识流小说和有关意识流手法的文学评论文章之后,郭正谊教授在《太阳元素的发现》中使用的方法就是意识流手法在科普创作中的应用

  此后,在我的科普创作实践中,一有机会就仿照郭教授的手法进行“临摹”。先是在一些短篇的知识性科普文章上使用,后来在一些知识性科普读物中的部分章节使用。到2009年,当我的《低温世界》在做第三版修订、改书名为《低温世界漫游》时,决心在整本书的架构上使用郭教授的意识流方法。

  重庆大学出版社在《低温世界漫游》出版后曾组织一篇书评,发表在2009年12月25日的《中华书目报》上,书评作者在问到我这本书有什么特点时,我直言不讳地说:“特点就是以意识流来安排全书结构”。书评用比较多的篇幅介绍该书的意识流结构。可以说,这是国内第一次把“意识流”这个词,和科普创作相联系[3]

  什么是科普意识流?它是一种科普创作方法。它主张以读者在阅读科普作品时可能会产生的心理活动时序(即意识流)来结构作品,通过意识流描写,以求达到传播科学技术知识的目的。

  本人于2012年8月和11月,分别在“第十九届全国科普理论研讨会”[1]和“安徽省首届科普产业博士科技论坛”[2]上,先后提出过这个概念。2018年3月,长三角科普创作联盟征文时,我再次以《科普创作的新方法:科普意识流》为题应征,说了对这个方法的思考。

  从全国公交科普年会上的科普“孤儿”,到科普意识流创作方法的提出和实施,是中国科普作协给了我历练的机会,才一路走到今天。

  作者简介:

  司有和,男,1945年6月出生,安徽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共党员。1969年7月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留校工作。1998年8月调重庆大学任教。2010年6月退休。2011年受聘为中国科技大学科技传播系兼职教授。曾任中国科普作协理事、安徽省科普作协副理事长、全国科技写作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

  通讯地址:安徽省合肥市包河区金寨路96号中国科技大学科技传播系

  [1]科技传播创新与科学文化发展——中国科普理论与实践探索——第十九届全国科普理论研讨会暨2012亚太地区科技传播国际论坛论文集 2012-08-18

  [2]安徽首届科普产业博士科技论坛——暨社区科技传播体系与平台建构学术交流会论文集 2012-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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