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和人民教育出版社

叶至善

人民教育出版社成立, 我父亲兼社长和总编辑。办公地点在宣武门石驸马大街。

1955 年五月, 父亲偶为小学语文课本试作儿歌, 九日夜得《小小的船》一首, 他在日记上说:“自以为得意, 录之: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多用叠字, 多用韵字, 意极浅显, 而情境不枯燥, 适于儿童之幻想。二十年前在开明编小学课本, 即涉想及此, 直至今日乃始完成。”儿歌仅四句, 三十七个字, 却在日记上自批自夸, 写下了五十多字的跋, 可以想见父亲那天夜里反复吟哦的喜悦。

除了这首《小小的船》, 父亲在那几年中还有一件得意的作品, 就是1951 年九月十六, 由出版总署发布的《标点符号用法》。先是在两个月前, 政务院将要发布有关公文的规定, 其中有个附件是《标点符号用法》, 因不大合适, 交人教社重拟。我父亲跟几位在语文方面信得过的朋友讨论了一遍, 大家说了些想法, 跟往常一个样, 仍推我父亲起草。我父亲把常用的十四个符号列出来一看, 发现其中的七个──句号、逗号、顿号、分号、冒号、问号、叹号, 都用在念起来必须停顿的地方, 其实还有破折号和省略号, 叔湘先生在写《语法修辞讲话》时发现了, 作了适当的纠正。)其余七个, 如人名号, 地名号, 书名号等, 只表现在书面上, 念起来用不着停顿。这个说法过去好像没有谁提过。他就先说需要停顿的七个, 对标点功能的定性和例句的解释,行文有统一的格式; 他认为不需要停顿的那七个, 行文又是一种格式。搜寻恰当的例句是极其麻烦的事, 一个来星期,工夫几乎全花在了这上头。定稿后油印了三十份, 请朋友们提意见。朋友们没有不赞赏的, 也有的提了一些意见。父亲不惮其烦, 一一仔细修改了, 真个做到了三易其稿。有人说, 讲得如此浅显明白, 何不由出版总署公布, 以便于编辑同志参照。父亲正沉醉于成功的喜悦之中, 说只要政务院同意就成; 又说如果由总署发布, 就成了公文; 他是个起草人, 不该署名。

还有件事, 父亲似乎也很得意。1951 年五月三日,《人民日报》刊登了一篇“五·一”天安门庆祝大会的报道; 我父亲看了, 说它“疵病百出, 可谈者甚多”。朋友们就怂恿他不妨在署内谈一次。他答应了, 说需要做些准备, 把报纸同朱文叔先生一起又过细看了两遍, 画了不少记号。廿三日下午开讲,《人民日报》社、新华社和教育部都派了人来听。父亲在那天的日记上记着:“一一举而讲之, 历四小时而毕, 犹觉发挥未尽。听者似尚满意。余亦欣然, 然甚觉疲矣。”那天我跟了去, 经久不息的掌声, 可证明所记属实。然而事情尚未了结, 过了两个星期, 六月六日, 《人民日报》发表社论, 号召读者“正确地使用祖国语言, 为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 同时开始连载吕叔湘、朱德熙两位先生合著的《语法修辞讲话》。就在这一天, 他们报社给我父亲送来了上月廿三日的讲话记录稿, 请他亲自校阅。我父亲欣然接受, 一连花了五个半天, 添加涂改, 几乎把八千多字重写了一遍, 费的功力着实不少。送回报社之后, 他们大概当作业务学习材料, 在内部分发了。我没看到印件, 还记得父亲在开头处讲到, 长安街的白杨至今尚未萌芽, 作者说绿叶青葱是报道失实。如今在北京, 杨树四月中旬已新绿满枝, 那是半个世纪来气候转暖所致; 我父亲当时那样说, 并非指有为无, 故意挑剔。

应该说, 我父亲还有一桩可以引以为得意的事。新中国诞生的前夕, 他和一班长期从事语文教育的朋友商量, 认为三十年以来,小学的“国语”课专教白话, 中学的“国文”课掺入文言, 逐年递增, 直到把白话挤掉才罢休, 其实默认了文言和白话有高低雅俗之分, 分明是当年新文化运动不彻底留下的后遗症。如今人民当家了, 应该把它纠正过来,抹去这条徒乱人意的界线, 不管小学中学,通称为“ 语文”。设立“ 语文” 这个科目, 为的是训练学生运用语言和文字的能力, 名正言顺, 一听就明白。人们必须相互交流生活经验和思想感情, 或用语言, 或用文字; 交流必然是双向的, 有接受一方, 必然有发表一方, 因而在语文科的教学中, 听、说、读、写, 四者必须并重。学习为的运用, 课文当然要以现代人的语言文字为主; 为了让学生了解一般文言跟白话有哪些差别, 让高中学生读些浅近的文言是必要的; 学生如果想在研究工作中运用古籍, 还得接受专门的训练。根据朋友们的共识, 我父亲草拟了一份《中学语文科课程标准》草案( 小学那份是蒋仲仁先生拟的) 新中国成立之初, 以“ 初步意见” 的名义公开征求意见; 人教社课本的封面上,好像已经印上了“ 语文” 两个字。直到1951年春季, 教育部才组织人员, 和“ 初步意见”原起草人等一同改定, 作为正式“ 课程标准草案” 颁发。不管怎么说, “语文” 这个课目, 到如今已经沿用了半个多世纪了。

查父亲的日记, 1952 年九月, 教育部拟订语文科的教学大纲。在座谈会中, 有人提出苏联的教学大纲中, 中学是“语法” 和“文学” 分开的, 课本也是分开的, 语法教学的分量因而较重, 认为我国也该如此。父亲参加了二十日的座谈会回来, 在日记中写下了一条备忘: 凡平日留心语法者, 如叔湘、莘田、声树诸君, 咸谓语法非万应灵药。可以为辅助而不宜独立教学, 使学生视为畏途。此大可注意也。”那时向苏联学习的风刮得正猛, 如《生理卫生》 课本改称《人体解剖生理学》,《生物》课本改称《达尔文主义基础》, 改的只是书名, 后来大概觉得累赘, 改了回来。中学语文科的《语法》 跟《文学》分家却是件大事, 十二册中学《语文》 课本得全部另起炉灶; 都一分为二, 化为两个十二册。大概是教育部把那天的座谈会汇报到中央, 中央派定乔木同志总管这件大事, 还定下限期, 1955 年秋季开始, 分了家的新课本得陆续出版, 并组织若干学校试用。从我父亲写在日记上的那条备忘来看, 他当时心里是不太舒服的; 好容易才把小学的“ 国语” 跟中学“ 国文”串在了一起, 课程标准草案” 也才出台, 怎么又得变呢? 好在他能以大局为重, 说决定既然已经做出, 就该大家同心协力, 把新课本编得像个样子。最后把《语法》 改定为《汉语》, 是乔木同志的主意。他说这部课本除了讲语法, 还得包括语音、正字、词汇、造词、篇章结构, 再加点儿语言学的初步常识, 为了名副其实, 不如称作《汉语》。

编写《汉语》 课本, 主要由叔湘先生志公先生两位负责。叔湘先生早就答应我父亲,给人教社写一部简明扼要而又大家认可的语法课本。简明扼要, 相信叔湘先生是做得到的; 要让大家认可, 却很不容易。因为这个“ 大家” 可不平常, 指的是少数语法专家, 他们都持之有故, 言之成理, 各有各的体系,互不折服。叔湘先生在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研究的正是制定一套博采众长的、符合实际又便于实用的语法体系。他老对我父亲说不用催, 待所里的研究大致有了眉目, 约他写的语法课本才有条件写。如今到了非催不可的坎子上, 叔湘先生说: 那就把志公请到人教社来当我的助手。”志公兄是1950 年底由吕先生介绍进的开明; 第二年《语文学习》创刊, 他任主编; 后来连人带刊物, 随开明并入了中国青年出版社。我父亲于是跟中青社商量; 回说可以, 只是《语文学习》 停了可惜,只好请志公先生全部带走。人教社考虑了好些日子, 才咬咬牙答应了, 一塌括子都要。于是成立了汉语编辑室, 志公兄当主任, 《语文学习》 的主编由他兼任。《汉语》 课本方面的事,由他负责跟叔湘先生商量处理。

有关《汉语》 的事有了着落, 我父亲才能集中部分精力, 参与中学语文室编写《文学》 课本的工作。为什么不全力以赴呢? 这是不可能的。单说这1954 年吧, 最重要的大事莫过于制定《宪法》。我父亲和叔湘先生接受《宪法》 起草委员会聘请, 担任了制定《宪法》的语文顾问。写上《宪法》 的每个字每个标点, 都经过他们俩一遍又一遍推敲。第二件,父亲为编译局校订《斯大林全集》 的译稿,一、二、三、七、八、九, 共六卷。在人教社的范围内, 其他课本在发稿前他仍得最后改定。至于编写《文学》 课本, 首要之务是挑选称得上文学作品的课文。一些早有定评的短篇译文, 如契诃夫的《凡卡》, 都德的《最后一课》, 都参照了所有的译本, 又请翻译家对照原文仔细校正修改了, 才拿来做课文。同时又提醒自己, 编的是中国的《文学》, 译文可得少用为佳; 可是大家都称心的短篇文学作品,哪儿有那么多呢? 同事们推我父亲试写了《孟姜女》 和《牛郎织女》, 因为苏联的《文学》课本中有普希金和托尔斯泰写的民间传说。

转眼到了1955 年暑假, 开始试用新课本的中学已选定了七十多所。《汉语》 才出了初中一册, 还没涉及语法; 高一只好暂缓试用。《文学》总算出齐了高初中各一册, 可以按计划在高一、初一同时开始试用了。好在并不需要把两个十二册全部端出来, 只要往后每学期以不低于四册的速度跟上就成。语文科又开始了一次革新的尝试, 总得有人向语文教育界作个报告, 说清楚这样的改革是必要的, 而且是办得到的; 并扼要介绍“ 汉语”和“文学” 各包含哪些内容。报告由谁做呢?既可以代表教育部, 又可以代表人教社, 我父亲是最佳人选了。为了完成这一任务, 我父亲只好把任务带回人教社, 请朋友们帮忙:先商量主要讲什么, 请中语室汇总列个提纲;提纲经过一再讨论, 敲定之后, 分段请几位朋友起草; 初稿齐了又一起讨论, 或修改,或重写。我父亲把各段串起来写了一遍, 又跟大家讨论并修改了多回才定稿, 约两万字,题作《改进语文教学, 提高教学质量》。报告是七月一日做的, 听众近千人, 绝大多数是中学语文教员。又把讲稿分送给乔木同志和教育部党组审阅, 等意见送回来了, 我父亲作了最后一次定稿, 让《人民教育》 和《语文学习》 两种月刊登载。

功夫真个花了不少, 高中和初中,《汉语》 和《文学》 课本各六册, 倒是出齐了,还按册编写了教学参考材料。可是使人沮丧的是, 试用效果大不理想, 反馈回来的意见负面的居多, 教师和学生都说负担太重, 既难教, 又难学。按惯例, 被选作试点的中学都是拔尖的, 看着语文科成绩下降, 怎能不着急。新课本结果只试用了两年半, 1958 年三月由国务院作决定, 仍把“汉语” 和“ 文学” 合在一起, 称作“ 语文”。这场尝试性的改革就草草收场, 留下的只是那两套分了家的课本; 使当时出过力的人难免惆怅怀念。1980 年, 蒋仲仁杜草甬两位先生选编《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 没有收入我父亲的那个报告。他们说, 那个报告是当时大家凑起来的,编在个人的论文集里不太合适。

有一回, 叔湘先生跟我父亲聊天, 两人都谈到自己不善于当领导。父亲在日记上先记下叔湘先生的话: 我人之想法不出二途: 一为得好手而信赖之, 任其自己挥洒; 一为任人写出毛坯, 不惮烦劳而为之修订。二者皆非今日应有之作风。或为高拱无为之官僚主义, 或为辛辛苦苦之官僚主义而已。” 紧接着记下了自己的感慨: 余亦深知其敝, 但无由转变,将奈何。”“ 任人作出毛坯, 不惮烦劳为之修订”, 在编辑工作中, 我父亲确实如此, 老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如果能找到可以信赖的好手, 岂不快哉! 在人教社那十多年, 遇到的好手并不少, 按百分比看可能还是少了些, 没把我父亲养成拱起双手, 颐指气使的官僚。

王泗原先生是我父亲信赖的好手之一。他被教育部抢先要了去, 让他编写工农中学的语文课本。他每编成一册, 总要送到人教社来请我父亲审阅。父亲看他不但敬业, 而且有自己的见地, 富有旧籍知识, 行文却很平易; 提什么意见, 他都能接上茬, 因而深悔当时没有坚持。后来费了不少口舌, 才把他调进人教社。蒋仲仁先生前头已提到过,最初起草小学语文科课程标准就是他执的笔。他好像当过许多年中小学教员, 因关心语文教学, 对我父亲自称为“老调” 的那一套比较熟。父亲还发现, 他善于团结人。对一位党员来说, 这本是必要的条件。父亲说他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不用想就做得十分妥帖,不使人感到压力。社中人事纠纷, 他顺带着就解决了。朱文叔先生小我父亲一岁, 衰老而多病。他是把编课本看作革命工作做的,自愿编小学语文, 求好的心有点儿过了头,因而老觉得别人不理解他。过些日子, 他就含着眼泪对我父亲发一通牢骚。发泄完了,父亲问他怎么办。他想了一会儿, 嘀咕了一句“ 有啥办法”, 站起身来颤巍巍地走了。他读报特认真, 遇到病句就摘下来, 分成类,供我父亲写评论做报告时作例子。还有张志公兄, 调进了人教社也成为我父亲可以信赖的好手, 关于语文方面的一些烦琐的来信,就请他代复了。

编写生物学课本的也有一位好手──方宗熙先生。他是福建人, 抗战第二年去新加坡教书, 跟着愈之先生做华侨的工作, 日军占领期间成了患难之交。日本投降后去英国专攻遗传学。新中国成立, 他正好结业, 赶回北京找愈之先生, 说要报效祖国。愈之先生把他介绍给我父亲, 父亲让他修订《植物》课本和《动物》 课本。没隔多少天父亲对我说, 署里来了位留英的编辑, 学生物的, 知识广博, 叫我有事可向他请教, 可约他写稿。父亲真个《 得好手而信赖之》 了。让他接着编《生理》 课本和《生物》 课本, 那时叫《人体解剖生理学》 和《达尔文主义基础》。先是他写稿, 我父亲审读, 有意见写在稿纸上, 请他考虑修改; 后来索性当面商量, 毕其功于一役, 变成两人一同编写了。宗熙先生也得其所哉, 自夸说, 把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写得如此浅显明白, 还从未见过。

1953 年春, 宗熙先生受山东大学聘请去当教授。我父亲心想, 他去了那儿可以直接培养人才, 可以亲手作科学研究, 很不情愿地接受了他的辞呈。这一年暑期, 他还回人教社根据教师们提的意见, 把四部课本修改了一遍。调离的人员这样做的, 我只听说过他一位。后来他调到海洋学院, 作海带育种试验。父亲每次见面, 总要问他取得了什么新成绩。“ 十年浩劫” 中不通音信, 再见到他已是1977 年秋天了。见他身体依旧结实, 精神依旧愉快, 父亲问他这十年是怎么过的,他说培养海带的实验室被砸了, 几个很有希望的高产品种都毁了。父亲替他惋惜, 他说不要紧, 可以重新来过。他的夫人可不如他坦然, 悄悄对我说: 他在“ 牛棚” 里挨了打,打成了肝昏迷, 能活过来真不容易, 只因为他是摩尔根派。原来还是学术之争哩。“ 拨乱反正” 后, 他又有了作科学研究的权利, 社会方面的职务比先前多了, 经常来北京开会,还不时出国参加国际间的学术交流; 只要到北京, 总要来探望我父亲。我父亲说: 怎么又来了, 还有什么时间做科学研究? 他说:“ 都是工作么, 有什么办法呢! 1985 年七月, 接到青岛来的讣告, 说他患癌症去世了。我去医院告诉了父亲, 他沉默了一阵, 叹了口气说:“ 可惜, 一个好人!

人教社那时有件新鲜事, 让编辑带着自己编写的课本到学校里去试教。办法大概是大家想出来的, 有没有写成条文, 我不知道;只知道父亲是当作一回事干的, 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接洽了不满十个中学和小学, 有城里的, 有郊区农村的。每个学校挑一两个班, 每个班只试教一门课。请学校的教师一同备课, 参加听课, 最后一同作总结; 用教学的实践, 印证课本是否适用, 还得做哪些改进。教学方法亦然。两者齐步并进, 才有希望摆脱几千年来灌输式教育的束缚。用眼下的说法, 只要切切实实地做下去, 学校的教师和出版社肯定是“ 双赢”, 成绩是可以触摸到的, 合作会非常愉快。

人教社当时每周有业务学习, 常安排我父亲作讲。他屡次提醒中语室, 必须提高挑选课文的眼力, 不能“ 拉在篮里就是菜”。课文大多选自新出版的报刊; 初选总是不相宜的多, 逐步淘汰, 比沙里淘金还难; 常常初选是一大摞, 最后却一篇也不剩。我父亲觉得光讲原则还不能解决问题, 在业务学习时,常常根据实例, 细细分析这一篇为什么选得好, 那一篇为什么不能用。先是刊登那些篇文章的报刊听说了, 邀我父亲去他们那里再讲一回。后来有些报刊送来了他们自己的材料, 有已经发表, 读者反应不错的; 有特意采访, 而结果没法刊用的。我父亲只要挤得出时间, 一律允诺。他在开国之初就说过,抓文风得抓《人民日报》 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用眼下的话说是两大“ 新闻媒体”, 一个人人都要读, 一个人人都要听。要是报刊电台, 如今得加上电视台, 文风都准确而生动,语文课受到的压力可能会减轻许多; 编语文课本选择课文, 也有了比较广阔的余地。

1962 年夏天, 中华职业教育社的王艮仲、孙起孟两位先生, 邀集了十多位搞语文教育的熟人, 说要创办一个业余的语文学习讲座, 学员是以在职干部和中小学教员为主,目的是介绍自学的方法, 提供学习材料, 有计划地帮助他们提高语文水平, 为做好自身的业务所必须达到的语文水平。我父亲赞成他们对教学目的的设想, 相信他们举办业余学校的经验, 愿意跟他们在一起, 给急于想做好工作的有志者补上这一缺憾。讲座开头打算招收五百名学员, 1966 年被迫停办,正式报名的达八千六百多。直接听讲的一千五百人, 其余的即使身在北京, 也只好阅读编印成册的讲义, 每一讲都录了音, 传送到各地, 由分校播放。我父亲为讲座出了哪些主意, 我就说不清楚了; 只记得他每次作讲之前, 都要跟文叔先生、泗原先生、志公兄等各位认真准备; 作讲时, 晓风兄必跟去代写黑板。四年间在讲座上讲过课的有三十多位。据父亲回忆, 当时讲的内容大体分三项:一是选读一些文章, 有现代的, 有古代的;有文学作品, 也有非文学作品。二是评改一些文章, 有报刊上的, 有学员的习作。三是结合前两项, 传授一些学习语文的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 同时讲一些必须坚持的态度。学员虽然分散在不同的岗位上, 却编成了班,编成了组, 听讲前组织预习, 听课后组织讨论, 写了习作相互商量评改; 还推出代表,把学员们的意见带到代表大会上, 跟讲课的人和办学的人, 一同商讨教学方面的问题。学校的工作人员极少, 有什么紧迫的事, 如寄发刊物, 布置会场, 部分代表就自愿来帮忙。处处表现出自己要学, 跟被分数逼迫着学就是不一样。我父亲在1980 年, 还写了一篇《纪念“ 语文学习讲座”》, 在回忆中寄托他深深的眷恋。

(蒋燕燕、叶永和摘自《父亲长长的一生》 一书第六十七、六十八、七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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