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绶琯谈科普教育1
十年亲历的“大手拉小手”

王绶琯

  福建福州人,天文学家、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中国天文学会名誉理事长。开创了中国的射电天文学观测研究,90年代与苏定強等共创国家重大科学工程项目 “LAMOST”。1998年开始以主要精力投入青少年科普教育工作。

  “大手拉小手”是中国科协提出的口号。我喜欢这个口号。很亲切,又很形象化。人一生走很长的路,一路上就常常要有人拉一把。我自己年轻时候路就走得很艰难,是遇到了几双“大手”才有幸“走进科学”的。几十年过去后,自己成了“大手”,却时常会触到“小手”的感受。“改革开放”开始时,北京市科协很快把青少年科技工作做到了“科学社会”。应当说,当时许多科技“大手”都有“拉小手”的愿望。1984年,时任北京市科协主席的茅以升先生联络多位科技界人士和支持者,成立了北京青少年科学基金会。在科协,这个基金会虽然规模不大,但其意义却是深远的。因为它为“大手拉小手”的“民间(‘非在编’)参与”创造了接纳、流通的渠道。1998年,当在京的六十几位科学家倡议成立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时,青少年基金会很快就决定采纳。那时我正卸去大部分科研工作,便和分别从市科协及其青少年部的不同负责岗位上退下的三位同志一起,开始了科技俱乐部活动的早期运作。

  “大手拉小手”,归根结底是青少年的一种“科学素质教育”。而“科学素质教育”,往大的方向说,属“国之大计”,一直受到举国上下的关注。尤其是在当前的教学改革的“主战场”上占有重要位置。科技俱乐部作为“准民间”的参与,所做的好比是这堂堂之阵的主力外围的一个民兵小分队,尝试担任一些探索任务,类似于侦察兵,当然是志愿者性质的。主要是想做一点尝试:把科普作为教育手段应用到中学生的科学素质的培养上。

  这样的尝试以北京青少年科学基金会为后盾,得到了中国科协和市科协的关注和扶持。十年来大到方针指点,细到信息提供,物质资助,一直伴随着我们前进中的每一步。

  我们感到,科技俱乐部的运作本身也是一种很有意义的尝试。它从性质到形式,都有一点像科学研究工作中的依靠申请科学基金的自由选题。从一开始,科技俱乐部就把上述想法具体化为“科研实践活动”实验的课题。这课题一直得到中国科学院科普领导部门,北京市科委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的基金资助。联想到在科研战线上,自上而下的“任务性项目”和广征并容的“自由选题”在发展战略上互为表里,觉得在科协系统中,科学基金会以及科技俱乐部目前的这种运作模式似乎与之有可比之处。当年茅以升先生可能所见及此,值得我们回味。

  回忆亲历的十年,我们的体会是一个“侦察小分队”的体会。其中的总步调属与“主力战线”的配合,不在这里赘述。下面想只就“侦察”到的一些“新迹象”说一些经过和感受。

  (一)“科研实践活动”

  中国科学要振兴,需要一头打好基础:提高全民科学素质;另一头抓紧尖端:扶植科技精英。精英的作用很大,往往能一人带动一片。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而精英的成长有时间性,要早期培养、早期发现。

  历史上科学的发展进程证明,杰出科学家的首次创造性高潮一般出现在30岁以前,因此20岁出头就应当有所作为。为此,主要的“准备阶段”应落到高中时期。

  “禀赋,勤奋,机遇”,是科学人才取得成功的三要素。机遇的错失经常导致人才的埋没。鉴于中学时期专科分流和个性化教育的分量随着学生年龄的增长而加重,对于志趣已明、禀赋已显、常规课程已难满足要求的学生,非常有必要为他们创造机遇,到“科学社会”中去接触科研、求师交友。科技俱乐部的“求师交友”正是“大手拉小手”在这里的体现。这里,俱乐部充当着中学生和“科学社会”之间的一道“以科会友”的桥梁。采取的方法为:发动并组织有志于科学的优秀高中学生利用课余和假期到优秀科研团组进行时间跨度平均为一年的“科研实践活动”。( 到目前,每年参加活动的学生100多人; 应邀担任“学术指导中心”的研究单位43个,共86个科研团组参加了活动。)

  “科研实践活动”在形式上虽然和有些其他活动一样,是中学生完成一篇科学研究论文(同样包括了对科学思想方法、科学精神等等的强调),但性质上有两点根本差别。第一,它是属于科学社会“大小拉小手”的一种活动,有意安排学生走出校门(而不是把科学家请进校门)置身于“科研第一线”环境里,以宽松的心态,通过“科研实践”的切磋和熏陶来“结师友缘”。其效果属科学素质的培养,而不在于立竿见影的功效。这对许多初探科学之路的少年来说,也是一次发现自己、发现科学(包括发现建设中的中国科学)以及听由自己被发现的过程。这对于他们“走近科学”和“走进科学”起了引导的作用。

  第二点差别是:“科研实践活动”把结果的评审纳入为“活动”的一个部分。这种评审要求学生在半小时的答辩中对一个给定的课题提出自己的的研究方案。这个课题是根据他的论文着意设计的,要求他发挥已经掌握的知识来开展进一步的研究。评审中采取“开卷互动”的答辩方式,由多个评委独立“评质”(即评定答辩者的各项“科学素质要素”)。这种方式使评审也成为切磋、熏陶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学生经历了一次“浓缩”的“科研实践”,有助于自我评估。与此同时,它也为“科学苗子”的发现提供了一个较为可靠的办法。

  这里附带提一下当时的一次惊喜。这种评审方法与体操、跳水等技巧项目的评法相似,但却没有细致的定量评分标准。十多位评委中学科分布很广,每项评审内容的“同行专家”都很少,因此只要求评委(他们都是高造诣的资深科学家)各自根据学生答辩的印象和自己接触青年人的经验来判断他是属于“一般”、“优秀”或“突出”。我们原来担心这样做会使评审意见分散,但结果却是当年就有三个答辩者被90%至100%评委评为“突出”,后来每次的评审情况大致相同。说明“科学苗子”是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来发现的。

  二、“校园科普活动”

  三年前科技俱乐部提出了 “校园科普活动”的试验,对象为初中一个年级(目前定为初二)的全体学生。

  提髙全民科学素质是当前我们国家的重要战略举措。“校园科普活动”是作为全民科学素质教育的一个实验而设计的初中科普教育课程。

  人的素质寓于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之中,“内”要靠陶冶体验,“外”要靠习尚交流。而调动“内”和 “外”的因素则都要靠自觉,因此是一种持续性的修养过程。

  自觉的修养不是自生的,需要打好基础。“素质教育”为的就是提髙素质的基础。

  基层的素质教育,也就是“做人的素质”教育,应当面向全民。基本科学素质教育放在义务教育时期的初中阶段是合适的。这个层次的科学素质教育应当是普遍培养学生尊重科学的习惯、理解科学的能力和关心科学的感情。在校园里可以表达为“学科学、爱科学”的自觉和风尚。

  在“校园科普活动”的设计中,强调了激发学生们的参与感和成就感,以助在初中阶段养成“学科学、爱科学”的自觉。

  具体要求各个学校在初中一年级(或二年级)的一个学年中,每个班都有一个学期规定每周以一至二节课时用于“校园科普活动”。 活动内容为:

  1.参加“校园科普活动”的班在一个学期中集体负责一个选题的科普,在老师辅导下,全班学生共同完成一副科普展板(或墙报)的创制,并向全年级(或全校)作该选题的科普报告。这样,一个学校中每学期有多少个初中班参加活动,校园里就会有多少个展板和多少次报告(这样营造的校园科学气氛应当是可观的)。

  2.本系列选题以科学时事和大众关心的科学问题为主,每篇制成“校园科普活动”《辅导材料》供教师直接采用或参照使用。辅导的安排为每周一次,每次用1~2课时,一个学期总共十几次(视各个学校的情况而定)。学生用一次活动的时间听开题导引报告,其他的十几次均用在展板的制作以及演示上。

  3.“校园科普活动”辅导教材是经实际应用考验后制成的范本,可以提供不同学校使用。范本首要的要求是符合困难地区中学老师使用时的需要。

  以上陈述的立论和意向可以概括为:“校园科普活动”是一种科普教育,是一种有别于课程教育的特设素质教育。它所用的方法是科普方法,有别于一般教学方法。它通过展板制作和科普演示来激发学生的参与感和成就感,训练学生的逻辑思维和表达能力,启发他们追求知识的自觉,发掘他们的探索能力和创造能力;它通达集体创作来培养学生切磋合作的团队精神;安排足够长的时间以实现切磋和熏陶,并为教师提供充分的辅导课时,从而做到“因人施教”,把辅导落实到每一个学生。

  这个“活动”中也有过一些惊喜:在最早的一次“活动”中,选题是“该给地球‘退烧’了!”,科学含量颇高,却是在一个初一班里试验。当时对于学生能否真正投入还有顾虑。总结展出的时候,学生在展板面前讲解,清晰流畅,于是我向其中一个学生提了一个展板内容以外的“难题”:“你说地球大气变暖了,但你怎么知道300年前的大气温度?”不料他不假思索便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事后几位评议委员不禁赞叹:“现在的孩子比我们当年聪明多了!”

  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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