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公立大学使命宣言的话语变迁
——基于语料库的批判话语分析
程军 高文豪
［摘要］基于批判话语分析的框架，主题词分析、搭配分析和索引分析呈现了美国公立大学使命宣言关于办学定位、组织活动、课程教学和资源策略四个话语变迁主题。研究发现，全球化3.0时代的学生中心理念由“教育机会供给”延展至“可迁移能力培养”；知识经济社会中的大学社会活动学术质性增强，以“拓展”为代表的组织活动正在逐渐融入传统大学功能之中；“知识发展”与“社会服务”的互动是公民教育的核心目标，“全球视野”开始融入传统服务-学习框架之中；后经济危机时代，由单纯依赖学费增长转向以多元筹资为基础的可持续性财政管理是公立大学资源策略的重要理念转向。语料库与批判话语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是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前沿方法，为我们提供了超越传统文本分析的新视野。
［关键词］大学使命宣言；话语变迁；批判话语分析；语料库；美国公立大学
中图分类号：G64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667（2017）03-0014-12
当代美国杰出教育家、纽约州立大学原校长欧内斯特？博耶（ErnestL。Boyer）曾指出，一所办学有成效的大学必须负有明确的使命。［1］大学使命宣言（missionstatements）是大学精神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在大学组织内部，使命宣言有助于形成价值认同，促成文化共识，产生组织凝合力，传承大学的精神文化特质。从大学与外部社会关系来看，使命宣言是大学对自身目标、职能和存在价值的宣告与承诺，是大学组织在不断变化的社会制度环境中维持其合法性的重要手段。［2］史静寰认为，现代大学制度建设必须要有根（以大学章程为代表的国家完整法律体系）、有魂（以大学使命宣言所体现的大学精神与核心价值）、有骨架（以大学治理体系所支撑的大学组织制度与运行机制）。大学使命宣言是“大学魂之所在”。［3］然而，相关学者的研究发现，我国绝大部分高校没有独立的、明确表述的大学使命宣言。当前我国大学存在的主要问题之一，就是缺乏核心价值理念，使命目标定位不清。对大学使命宣言的研究可以为现代中国大学制度建设和大学使命宣言设计提供现实借鉴，同时，对现代大学精神的树立以及组织变革策略的选择有着重要的理论启示。
早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各大学就开始公开发布使命宣言。1994年，美国大学联合会的研究发现，80%的美国大学在过去对学校的使命宣言进行了修改。［4］美国学者克里斯托弗？墨菲（ChristopherC。Morphew）认为，大部分高等教育机构在不断修改各自的使命宣言［5］，使命宣言与组织战略规划和绩效有着密切的关系［6］。目前，国外学者针对大学使命宣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关于大学使命陈述作用的研究。部分组织行为学家认为，正式的组织目标是组织成功的首要前提。有效的组织使命陈述能够推动组织活动和实践，大学清晰和明确地表达出其组织价值和理念是其保持社会竞争力的重要手段。［7］二是关于不同类型大学使命宣言特点的研究。墨菲等选取了美国299所高校的使命宣言作为研究对象，利用要素分类编码研究了不同类型和特点的高校使命宣言的要素特征。［8］杨伯格（Youngberg）选取了336所美国高校的使命宣言作为研究对象，研究了各类大学使命宣言文本中民主社会目的的表述差异。［9］三是关于大学使命宣言与学术表现、组织战略的关系研究。例如，帕尔默（Palmer）等研究了国际精英商学院协会（AACSB）认证的408所美国商学院的使命宣言内容差异及其与学院学术表现之间的关系。［10］类似研究认为，大学使命宣言与其学术表现呈高度的正相关。
与国外研究相比，我国学者对大学组织使命宣言的研究较少，重视程度不够。现有研究主要包括，宋福进从7个评价指标分析了英美几所著名大学的使命宣言内容，考察了大学使命与大学发展之间的关系；［11］陆一采用基于文本的实证研究方法，对13所世界知名大学的使命宣言进行文本解析，并归纳出了3种类型的大学使命宣言；［12］陈贵梧采用词频分析法对美国研究型大学的大学使命宣言中的关键词进行了统计分析，揭示了美国研究型大学的核心使命。［13］总体来看，国内目前针对大学使命宣言的研究主要有以下不足：一是研究数量较少，文本规模亦较小，研究的客观性和代表性不足；二是大部分研究为共时性研究，没有揭示文本的动态变化特征，缺乏对文本话语与社会语境关联的分析。针对已有相关文献的不足，本文拟在如下方面拓展现有研究。一是运用语料库分析方法扩大文本分析规模。语料库分析有利于大规模文本的统计分析，并且可以借助定量分析为内容分析提供实证依据。二是拓展文本层面的使命宣言研究，考察文本与社会环境的关系，与传统文本分析相比，在分析广度和深度上皆有所拓展。
一、研究方法、样本采集与统计步骤
（一）研究方法
批判话语分析是将语言视为一种社会实践的跨学科话语研究方法，致力于分析社会或政治控制如何在文本或谈话中再现，任何话语事件都包含三个维度：语篇、话语实践和社会文化实践。［14］在此基础上，英国批判语言学家诺曼？费尔克拉夫（NormanFairclogh）提出了描写（discrimination）、阐释（interpretation）和解释（explanation）三个话语分析步骤（见图1）：描写旨在描述语篇的语言使用和篇章结构特征（单词、句式和语篇等）；阐释旨在理解文本间性，通过对比分析文本的文体风格可以发现文本背后的社会关系；解释的目的是理解话语变迁如何受社会变迁的影响，任何话语都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同时反作用于社会实践，从而构建起不同群体之间的社会身份关系。［15］另外，近年来语料库①越来越多地被应用于话语分析领域，语料库分析可以提供大量供定量分析的文本材料，使定量统计在一定程度减少了研究者对文本的认知偏见，同时在呈现文本整体面貌的同时帮助研究者迅速定位至具有研究意义的观察范围，有助于打破传统话语分析中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的界限。［16］
（二）样本采集
不同类型高校的使命陈述有其自身的特色。为保证研究的针对性，本文将研究样本设定为美国四年制公立大学。首先，通过“美国中学后教育数据综合系统”（IPEDS）获取全部四年制公立大学2003年（该网站提供使命宣言文本的首年）和2014年（该网站提供使命宣言文本的最近年份）两段年份的使命宣言文本，未能在该网站获取的部分数据，则通过自行设计的网页爬虫软件抓取各大学官方网站的使命宣言文本。通过样本采集，最终收集到2003年发布的210所美国公立大学的使命宣言文本，以此作为研究的参照语料库（referencecorpus），以及2014年发布的465所公立大学的使命宣言文本，以此作为研究的观察语料库（observedcorpus）。需要说明的是，2003年和2014年两个年份指的是IPEDS上传大学使命宣言文本的年份，并非各大学发布使命宣言的年份，即2003年网页所发布的文本为各大学2003年在官方网页所公布的正式文本，包含2003年之前发布但未做任何调整的文本。
（三）统计分析步骤
统计分析步骤分为主题词统计、搭配分析以及索引分析。主题词统计就是利用观察语料库和参照语料库①生成主题词表（keywordlist）。在Wordsmith中加载这两个语料库后，根据统计学原理生成主题词。因词语在不同的语境下会产生意义差异，为进一步定位至具有研究意义的观察范围，还需要对主题词进行搭配分析。在此基础上，再通过语料库软件的索引功能进行细致的内容分析，对具有类似涵义的话语网络进行归纳概括。
1、主题词分析
主题词分析旨在统计出文本中的正关键词（prominentkeywords，相当于参照语料库特别常用的词）和负关键词（negativekeywords，相当于参照语料库特别不常用的词）。根据研究需要，本文选择对数似然②测定主题词“关键性”，将P值设定为P。01的词汇及无分析意义的语法词（如we，the，and等），合并词型变化的同义词汇（如engagement，engage等），最终得到满足研究需要的14个正关键词和8个负关键词。（见表1）
表1的第一列为统计出的正关键词和负关键词。第二列至第五列分别列出了观察语料库和参照语料库中各关键词出现的频次和比例。第六列为采用对数似然测定的主题词“关键性”值，“关键性”值越高，说明其“正显著性”或“负显著性”越高，即某个词是否为关键词，不取决于该词在该文本的出现频率，而取决于该词在与之相对比的参照语料库中的出现频率。表格的最后一列为p值。因为不同的关键词在与其它词汇搭配出现时，可能会呈现完全不同的语境意义，单一的词频统计在文本意义的理解方面有天然的缺陷。为更加客观地说明关键词变化与理念演变之间的关系，需要借助搭配分析和索引分析。
2、搭配分析
“搭配”指两个具有数据显著性的词共同出现的语言现象。对于搭配研究的“词汇跨度”选择，学界没有统一标准。莫娜？贝克（MonaBaker）认为，在利用语料库进行搭配研究时，词丛跨度设定为3是比较合理的统计范围。测算“搭配显著性”有多种方法，如Z值，log-log等。本研究选取Z值作为测算标准，虽然多数研究者将Z=2.0取为显著值，但考虑到Z值测算相对偏重低频词，因此本文将Z=3.0作为测算标准，提高对低频搭配词的排除率。
3、索引分析
索引分析（concodrance）需要研究者对数量庞大的索引行进行解读和概括。索引分析中，关键词总是居中出现，而其与左右词汇构成的话语网络是微观文本分析赖以进行的依据。［17］其主要环节可概括为：以关键词为中心，对其搭配情况和相关话语网络进行概括。
二、使命宣言话语变迁的批判话语分析
根据上述步骤，我们查询观察语料库，不断将类似主题进行归纳，再到语料库中查找更多例证，借此发现具有较高相关性的话语关系网络，凝练为四个方面的使命宣言变迁主题。
（一）办学定位：全球化3.0时代的“学生中心”
如前所述，正关键词表示，相比于参照语料库，该类词在观察语料库中出现的频率有显著提升。在2014年大学使命宣言中，“学生”为正关键词，出现的频率有显著提高，“提供”“需要”等为负关键词，其出现频率呈下降趋势。通过搭配和索引分析，可以发现2014年使命宣言中“学生中心”的内涵有所延展，主要可以概括为：由“教育机会供给”拓展至“可迁移能力培养”。（见表2）
在2003年使命宣言文本中，以“学生”为核心词，我们可以发现以下一些词丛，如满足、服务教学需求（meet/servetheeducationneeds）、提供教学（provideeducationfor）、为学生提供（providestudentswith）等。可见，过去“学生”一词的使用情景主要集中在“提供教学指导和教育机会”方面。相比而言，2014年使命宣言中，“学生”这一概念的使用情景变得比以前更为多样化。除了上述主题之外，“参与”“互动”“参加”成为突出强调的主题，主要表现在师生合作与互动，知识运用和批判性思维、创造性和表达能力等可迁移能力培养方面。（见表3）
正关键词“全球”（global）及其搭配词证明了全球化对美国公立高等教育的影响。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2014年使命宣言中关于“全球”概念的频率显著提高。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教育理事会年鉴《全球化与高等教育》指出，当今的高等教育系统、政策和机构正在被全球化改变，教育观念、管理模式、教育内容、师生关系、国际合作研究与开发项目等方面都受到巨大影响。［18］大学作为一种“知识沉浸”型组织，比其他组织机构更容易受全球化影响，因而现代大学的成功必须具备全球化视野。弗里德曼在《世界是平的》一书中也认为，全球化使世界变得“扁平”，全球化的过程就是从国家到企业再到个人主导融合的过程。相比十几年前，当今的全球化已经由跨国公司运作逐渐转变为与个人学习及生活紧密相连，处于全球化时代的毕业生不得不参与国际就业市场的激烈竞争。按照弗里德曼的全球化阶段划分，2000年以后的全球化进入全球化3.0时代，如果说全球化1.0版本的主要动力是国家，全球化2.0的主要动力是公司，那么全球化3.0的独特动力就是个人在全球范围内的合作与竞争。［19］这种竞争的压力导致国际社会不断思考21世纪的人才需要具备哪些基本技能才能更好地适应不断变化的竞争环境。麻省理工大学经济学家奥特（DavidH。Autor）和普莱斯（BrendanPrice）分析了美国20世纪60年代到2009年间劳动力技能需求的变化。从他们的研究中可以知道，随着常规技能被工业自动化或计算机程序取代，作为完成抽象工作内容的问题解决能力（problem-solving）、观察能力（intuition）、创造性（creativity）等非常规人际和分析技能在就业市场中显得尤为重要。［20］201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全民教育全球监测报告》提出，解决问题的能力、有效的交流能力，具有创新意识、表现领导力和责任感，以及创业能力等可转移技能是青年人在新时代必须具备的技能。［21］
负关键词“教学”“需要”及其关键词的索引分析说明，2014年使命宣言文本中关于教育机会供给的相关话语呈下降趋势。新一轮全球化浪潮深刻影响了美国公立大学教育理念变革。为了使学生具备全球竞争力，公立大学更加注重学生的知识运用、批判思维、创造性等可迁移性能力的培养，使命宣言话语变迁趋势体现了全球化3.0时代社会对劳动力技能提出的新要求。
（二）组织活动：衍生于学术心脏地带的“拓展”活动
从表4可以看到，代表组织活动的“拓展”为正关键词。通过对2014年使命宣言的分析，组织活动话语变迁的演变趋势可以凝练为：大学社会活动的学术质性增强，以拓展与参与为代表的组织活动正在逐渐融入传统大学功能之中，成为公立大学新的使命和任务，大学社会服务活动中的商业倾向减弱，转而重点指向学术心脏地带。
从正关键词及其搭配词来看，主要包括相互联系的两类活动，一是“社会活动”相关词汇，如合作、社区等；二是“学术活动”相关词汇，如研究、教学、课程等。通过进一步索引可以总结出公立大学拓展活动的特点：强调大学需要走出象牙塔，使知识与社区产生合作，促进大学自身的学术发展。例如，哈里斯-斯陶州立大学（Harris-StoweStateUniversity）使命宣言（2014）指出，“大学应该通过广泛的学术支持项目、社区拓展以及企业、政府、教育机构合作提高教育质量。”霍兰德（Holland）曾提出“参与性”大学的概念来说明大学与社会的新型关系构建，他对参与性大学的定义为：通过对知识、技能、信息的共同开发和资源共享，大学实现与外部社区的相互依赖和交互作用。通过交互作用，学术机构的知识开发能力得以扩展，社区则更可以深层次地理解学术机构对知识资产的储备和开发作用，从而整个社区的经济也得以实现增益。［22］从这个定义可以看出，参与性大学的社会活动首要注重社区—大学间的合作关系，维持大学与社群的关系，其次才考虑从这一关系中获取经济利益。［23］2014年使命宣言对“拓展”活动的描述体现了“参与性”大学的特点，“拓展”框架下的教学、科研与社会服务均发生了明显变化。（见表5）
2009年，密歇根大学发布了一份关于大学拓展与参与活动的报告，时任校长路安娜？赛门（LouAnnaSimon）在报告中指出：“将拓展与参与活动融入学术和研究的核心部分，以提高社区、家庭和孩子的幸福。”［24］2014密歇根大学使命宣言则指出：“推进创新型的、研究驱动的拓展、参与及经济发展活动，提高个人、社区和全世界家庭的生活质量。”路安娜？赛门在报告中强调要将“拓展与参与”（outreachandengagement）融入大学的“教学与科研”（researchandscholarlyactivity）之中，而在使命宣言中则更明确地用“科研驱动”（research-driven）对大学的社会活动进行了性质上的限定。报告话语和使命宣言话语的话语角度皆表明，知识发展已经成为大学社会活动的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密歇根大学提出的“拓展与参与”模型很好地说明了大学-社会的新型关系模式（见图2）。
负关键词“技术”“服务”揭示了公立大学组织活动的转变趋势，一方面技术转化（technologytransfer）、技术商业化（technologycommercialization）等表述出现明显下降趋势，另外，直接提供社会服务的话语也有所下降，“服务”一词更多地与拓展或参与一起搭配出现，有些大学甚至以“拓展”或“参与”这两个词代替了“服务”，将其放在了与教学、科研平行的位置。例如，缅因州大学使命宣言（2014）指出：“通过整合教学、研究和拓展活动，缅因州大学致力于提高缅因州以及全世界人民的生活质量。”马萨诸塞大学洛厄尔分校（theUniversityofMassachusettsLowell）使命宣言（2014）指出：“马萨诸塞大学洛厄尔分校是一所致力卓越的教学、研究和社区参与型公立研究型大学。”结构主义符号学的代表人物巴赫金（Bakhtin）曾指出：“言语体裁能比较直接地、敏锐地、灵活地反映出社会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变化，是联结语篇与社会语境的桥梁。”［25］在后工业时代，知识经济已经成为一种全新的经济形态，社会的发展越来越依赖于知识创造的动力，公立大学组织活动的重构也必须建立在学术核心地带的基础之上。近年来，国内关于大学功能的讨论不断增多，许多学者认为，传统的大学三功能论已无法概括现代大学所开展的主要组织活动。［26］2014年使命宣言关键词的使用变化说明，伴随着大学组织活动目标的转型，美国公立大学越来越倾向于将服务职能融入大学的拓展活动之中，注重在教学科研以及学术导向下完成社会服务使命。正如伯顿？克拉克（B。Clark）在《建立创业型大学：组织上转型的途径》一书中提出的，“学术心脏地带是传统的学术价值观扎根最牢固的地方”，［27］由学院、系、研究所等基层单位组成的学术心脏地带必须把合作的触角延伸至社会，藉此获得源源不断的财源。激活学术心脏地带，这是创业型大学成功不可或缺的内在因素。［28］大学-社会的互动要实现的应该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交互强化效应，在激活知识和学术心脏地带的前提下才能更好地完成大学的社会使命，促进大学自身的知识发展。
（三）课程教学：服务-学习互动框架下的“公民教育”
从表6可知，在课程教学方面，“参与”“诚信”“包容”等关键词呈上升趋势，关于学位项目和服务提供等方面的词呈下降趋势。2014年使命宣言中课程教学方面的话语变迁趋势可以概括为：相比于学位目标，公立大学更重视公民教育课程教学目标。当前的“公民教育”主要以跨学科教学和社会参与的形式展开，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基于地方的传统服务-学习框架也融入了更宽的全球视野。
正关键词“参与”及其搭配词主要包含两类词汇。一类是与“知识发展”相关的词汇，如“学习”“创造性”“学术”。堪萨斯州立大学（KansasStateUniversity）使命宣言（2014）指出：“教师、职员和管理人员应该通过拓展与参与以及延展性的社会活动服务于大学以及学科组织，并分享专业知识。”另一类是与“社会活动”有关的词汇，如“社区”“地方”“公共”“社会”“服务”。如加州大学弗雷斯诺分校（CaliforniaStateUniversityFresno）使命宣言（2014）认为：“高校的教职工和管理者应该共同致力于革新性的学术研究以及兼具创造性和全球意义的地方事务。”从中可以看出，该大学学术研究和研究工作旨在面向“具有全球意义的地方事务”。两类搭配词及其例证为我们揭示了公民教育以“学习”和“服务”为核心的教学理念。另外，“学科”及其搭配词“交叉”和“多元”说明，跨学科教学是公民教育最重要的教育原则之一。“诚信”“包容”“创新”等关键词则说明了课程教学的共同目标，包括社会服务需要的精神与品格，如“诚实”“公平”“尊重”等，以及基于社会效益目标的创新素质，如“创造性”“发现”。
正关键词“世界”的搭配词主要为国家、州、地方、变化的，揭示了全球视野下传统服务-学习的发展趋势，即“公民教育”的视野已经由“地方、国家”逐渐扩大为“全球”。例如，上文加州大学弗雷斯诺分校使命宣言中提及的“具有全球意义的地方事务”也反映出全球视野已经成为当前公民教育的重要“社会语境”。另外，我们注意到，涉及课程教学的关键词“参与”与“拓展”有较高的搭配强度，这也从侧面证明了，2014使命宣言在课程教学方面的基本理念与其组织活动有着逻辑上的一致性，即都强调大学的知识发展目标与社会服务职能的相关性。而关键词创新及其搭配词“创造性”、“教学”则与新全球化背景下公立大学办学定位注重培养学生迁移能力的话语变迁趋势有着较高的话语角度一致性。
负关键词主要集中于大学的学位供给和完成方面，需要说明的是，话语描述趋势下降并不一定意味着公立大学认为人力资本不再重要，从索引分析看，学位完成度仍然是公立大学强调的重要教学目标。只是说从2014年使命宣言来看，公民教育是课程教学中比较突出的话语趋势，被予以了相对于以往更多的重视，另外，公民教育的很多内容本质上也有利于教学质量提升，也潜在地提高了大学的学位完成度。总之，当前的“公民教育”是在传统服务-学习框架下展开的，更多地强调在“知识发展”与“社会服务”的互动过程中实现公民教育目标。同时，“全球视野”已经融入传统服务-学习框架之中，成为公民教育的重要内容（见图3）。
（四）资源策略：后经济危机时代的“可持续发展”
有关财政策略的正关键词包括“资源”“可持续性”“财政的”“管理”等，负关键词为“招生”。2014年使命宣言价值追求的话语变迁趋势可以概括为：不同于以往利用扩招增加学费净收入的短期资源策略，后经济危机时期的公立大学越来越强调多元化的资源渠道和财政管理方式变革，可持续发展成为其解决财政困境的核心理念。
正关键词“资源”“财政”“可持续性”“管理”等都体现了公立大学对资源可持续性的重视，后经济危机时代的公立大学普遍认为，大学的生存和发展依赖于如何拓宽收入渠道并有效利用外界赋予大学的资源。例如，新泽西理查德斯托克顿学院使命宣言（2014）指出：“学院必须变革，并适应不同的社会环境需求，必须认识到资源的有限性，灵活和审慎地进行资源分配”。与关键词“管理”搭配强度较高的词为“资源”和“负责”；与关键词“资源”搭配强度最高的词为“委托”，上述关键词和搭配词说明，合理利用和管理资源不仅是大学生存和发展的手段，更是一种社会责任的要求。例如，沃西本恩大学（WashburnUniversity）在其使命宣言的核心价值描述部分明确提出“问责”的主要目标是：“通过对外界赋予资源的谨慎管理保证大学的财政诚信和价值。”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全美经济疲软，美国州政府公共财政经费持续萎缩，各州公立大学也随即出现了财政困境。过去的15年里，大学运营收入比重中州政府拨款已经从2000-2001财年的48%下降至2013-2014财年的21.5%，这段时间内的学费比重却由44.6%上升至71.3%，而其它渠道来源经费一直维持在较低比重。［29］可见，过去15年，美国公立大学解决财政困境的方式比较单一，主要依赖学费增加收入。《高等教育内参》（InsideHigherEd）联合盖洛普（Gallup）就财政问题对3000名大学的财务管理人员进行了采访，并发布了《2015年美国大学财务管理人员调查》（ClosureConcernsandFinancialStrategies：aSurveyofCollegeBusinessOfficers），调查显示，面对财务问题，扩大招生是比削减预算更为流行的方式，但此举对苦苦挣扎的大学而言效果有限。大学财务管理人员普遍认为，大学的财政改革应该专注于资源的重新分配而不是增加纯收入。64%的大学财务管理人员认为，所在大学的财务模式不足以支撑学校未来五年的发展，如果想解决根深蒂固的财政问题，必须对本校财务模式进行改革。虽然从报告的结果来看，过去几年中高校财务问题及生存危机最流行的策略仍然是扩大招生（82%），但是43%的被访高校财务管理人员表示，近年来他们所在的大学已经开始尝试采取一些共享资源的方式使之前分散在各个部门或院系的资源集中管理服务，以达到节约成本的目的，38%的高校裁减了表现不佳的学术项目以及减少行政岗位，除此之外还包括一些资源管理改革途径，例如修改任期（14%）、削减体育花销（15%）及学术项目外包（4%）等。［30］虽然进行这些改革的高校比例不是很高，所带来的效益并未完全显现，但是从中可以看出，公立大学正在尝试改变短期的可操作性增收策略，更加注重能促进大学可持续发展的财政策略。负关键词“招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发展趋势，2014使命宣言中关于“招生”的话语描述呈现下降趋势，更多地涉及强调资源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词，如可持续性、财政的、管理等。实际上，美国许多州及大学已经成立了财政诚信监督机构，也不断更新财政诚信法案或规定，对大学的财政运行情况进行监控，改善大学的资源管理效率。［31］多元化的筹资渠道与可持续性的财政管理方式变革已经成为各大学资源策略变革的重要理念。
三、结语
运用语料库与批判话语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本文揭示了美国公立大学使命宣言四个方面的话语变迁趋势。
大学使命宣言是大学精神文化的积淀，也是现代大学制度“魂”之所在。美国公立大学使命宣言体现出了深刻的反思性、前瞻性和危机管理意识，值得深入研究和借鉴。本研究只针对四年制公立大学进行了分析，不同类型高校使命理念变革的差异性及其背后社会动因需要作进一步的对比研究。另外，使命宣言变革与组织执行层面的制度和政策是否发生二次偏转，与组织实践是否存在矛盾与不一致，以及其与组织绩效的关系等都值得做进一步的实证分析。目前，国内运用语料库方法与批判话语分析进行文本分析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作为一套新的方法论和理论框架，语料库与批判话语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克服了传统文本研究数据量小、主观性过强等局限，使得大规模文本的实证分析成为可能，另外也赋予了文本与社会更多的关联意义，为理解文本话语与社会变迁的关系提供了超越传统文本分析的新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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